動物與自閉症兒童的生命交會－談自閉兒的動物輔助治療
國立東華大學諮商與臨床心理學系碩士班諮商組
陳姵君
圖片取自 http://nualagardnerautism.com/
前言
三年多前筆者開始與一隻的狗兒同住，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漸漸發現她對於筆者的生活的重要性。每當遇到低潮的時候，有她的陪伴便會感覺不那麼孤單無助。即使她一句話也不說，即使她不會特別安慰，然而在她無條件付出愛以及不對任何狀況給予評價的陪伴，卻能使人漸漸地安定下來，並且深深撫慰人心。
因此，筆者開始思索這樣的特質就如同助人技巧中的傾聽、陪伴、不評價。而這些竟然就能有如此溫暖而穩定的力量，去支持一個人度過低潮。因為身為準助人專業工作者，便決定開始去探究動物與人類的關係為何？又是如何去建立關係的？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我們開始了一段為期一年半的陪伴關係，那是一個自閉症的男童。
因為這個機緣，蒐集了許多關於動物與自閉症患者的故事，也在這段過程中看見了動物與自閉症兒童的真實互動關係。本文將對自閉症特質與動物輔助治療有簡單的介紹，並整理一些動物與自閉症患者互動的生命經歷。
自閉症兒童
根據DSM-5（臺灣精神醫學會，2014）的診斷標準，自閉症類群障礙症（Autism
Spectrum Disorder，簡稱ASD）的臨床症狀中有三大類：社交互動障礙、溝通能力障礙、重複而侷限的行為或興趣（王南凱等人，2013；宋維村，2000；姜忠信、吳進欽、李季樺，2006；姜忠信、宋維村，2005）。
社會互動障礙通常是最早被發現的症狀，也較具特異性。社會互動能力包含幾個不同的面向，共同注意力、社會定向、模仿性的遊戲等。共同注意力的部分，一般的孩子會在他人指向玩具時，看向玩具再看對方。而ASD的孩子則困難看向他人指認的物品。社會定向指的是對自己社會身份的定位，例如對自己的名字沒有反應。也無法分辨與他人關係的親疏遠近，因此可能會出現不合宜的行為，例如摸陌生人的臉。模仿性的遊戲則是一般的孩子會因為觀察到大人照顧嬰兒的行為，而在玩遊戲的時候出現同樣的行為，例如用奶瓶餵娃娃喝奶。ASD孩子的遊戲則較單調、重複性。
ASD兒童的溝通能力障礙與單純語言障礙的兒童不同的地方是，他們缺乏與外界溝通的動力，也缺乏使用手勢、表情、動作等非語言溝通的能力。說話的內容也常是模仿性的（echolalia）（例如模仿廣告的台詞）。即便有交談能力的ASD兒童，通常談話的內容也限於自說自話，或是侷限在自己特別感興趣的話題，而無法與他人有較具互動性的對談。
重複而侷限的行為或興趣，指的是刻板的、重複的動作、對某些侷限的興趣執迷、堅持某些習慣、對某些物件或是特定感官知覺得著迷與偏好。雖然重複性的行無在一般的兒童身上也能看見，ASD與一般兒童不同的地方是一成不變的動作，且堅持的、重複性的強度也較強，是不容易被改變的。
動物輔助治療（Animal-Assisted Therapy，AAT）
隨著時代的變遷與家庭結構的改變，動物在許多家庭中已經成為家庭成員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在現代的高壓社會中，動物更是扮演了支持、陪伴的重要角色。有許多研究指出，與動物互動能產生許多正向的效果。例如減低焦慮與憂鬱、陪伴、支持、穩定情緒、提供安全感、提升照顧者的控制感與自我效能感、提供人類成為照顧者的機會、提升生活品質、促進社會化等（引自葉明理，2005）。因此，國內外皆開始有學者專家利用動物同伴進行動物輔助治療（Animal-Assisted Therapy，AAT），常見的動物同伴有三類，分別為犬類、馬匹以及海豚。目前大部分的治療對象為身心障礙者、老年安養者、特殊教育兒童等（林芝宇，2009；葉明理，2005）。
由於動物輔助治療能增進人與動物之間的互動，為了提升其功效，人與動物都是需要接受訓練（黃毓涵，2012；葉明理，2005；葉明理、廖華芳、陳秀宜，2002）。國內外皆有針對治療性的動物所成立的專門單位，以美國與台灣為例。美國Delta
Society於1990年設立動物輔助治療的技能和行為準則，並頒發證照給通過檢定的治療小組（黃毓涵，2012；廖婉如，2008）。台灣則有台灣動物輔助治療專業發展協會（簡稱PATA，治療犬協會），PATA與Dog老師全能發展學堂（簡稱Dog老師）合作，發展出訓練治療犬以及專業證照化的制度（台灣動物輔助治療專業發展協會，2012）。
葉明理等人（2002）將動物輔助治療細分為四種模式，分別是伊甸園模式、動物輔助服務、動物輔助活動與動物輔助治療。
1.
伊甸園模式（Eden Alternative Program）：
將傳統制式化、較冰冷僵硬、不符合人性化的機構化醫療照護模式轉變為符合人性需求的、像家一般（home-like）的自然模式。同時，陽光、動物、植物是這個模式中不可或缺的成分。藉由在醫療機構中飼養動物，將醫療機構營造出像家的感覺。病友在參與照護動物的過程中，在感官反應及人際互動方面都有顯著改善；來看病的病患，特別是孩童，在與動物互動過後能減緩就醫的恐懼（引自葉明理等人，2002）。在這個模式中，動物不需要經過特別的訓練，只是單純存在並且陪伴的角色。此模式又稱人性棲地模式（Human Habitat model）。
2.
動物輔助服務（Animal-Assisted Service，AAS）：
此模式是訓練合適的動物來協助生理障礙人士進行生活自理工作，從事此工作的動物稱為服務性動物（Service Animals）。國內的導盲犬即是服務性動物，國外亦有協助居家生活的動物（例如協助身障人士接聽電話、開關燈等），以及在主人癲癇發作時提供警訊求救的動物。
3.
動物輔助活動（Animal-Assisted Activitiy，AAA）：
經過嚴格篩選的動物同伴定期或不定期的拜訪以進行活動，通常以娛樂、表演或者單純陪伴的方式來改善服務對象的狀況。從事此項工作的動物稱為娛樂性動物（Recreational Animals）。此模式為較低結構性的活動，且不一定需要特定治療目標，也不要求對於活動過程記錄與評價。主要目的為提供人類與動物彼此間安全且愉悅的互動情境與經驗。
4.
動物輔助治療（Animal-Assisted Therapy，AAT）：
此模式是以目標為導向，且整合多元專業的介入，透過有系統、有規劃且有目標性的篩選符合服務對象狀態及治療目標的動物，並且將動物同伴納入治療歷程中。從事此工作的動物稱為治療性動物（Therapeutic Animals）。希望透過治療性動物與專業人員的協助，提升服務對象生理、心理與靈性的成長。
自閉症兒童與動物的生命交會
接下來要分享幾個自閉症患者與動物交會的故事，由於台灣的AAT剛開始發展，較缺乏這個部分的資訊，因此這裡提舉的都是西方國家的案例。然而，動物與人類的關係並不會因為國籍或文化而有所差異。
《告別亨利》（何佳芬，2008）是由一位英國ASD男孩的母親拿雅拉寫下的書，書中描述了拿雅拉得知兒子戴爾確診ASD後的心路歷程，以及她不斷嘗試各種方式來幫助戴爾更適應社會。在一次因緣際會下，戴爾與朋友家的狗狗玩得不亦樂乎，拿雅拉看到了自己從未見過的戴爾。因此著手計畫養一隻屬於戴爾的狗，名為亨利的黃金獵犬就這樣進入了戴爾的世界。拿雅拉教導戴爾所有亨利需要的日常照護，在戴爾參與照顧亨利的過程中，也逐漸學習自我照顧的技巧，並且加強了溝通能力與精細動作。亨利僅僅加入戴爾的家庭三週後，語言中心與托兒所的老師都注意到戴爾明顯的進步。
在日常生活中，亨利扮演著一個示範者，許多戴爾原本不願意做，或者需要大費周章才能完成的事情，都因為看見亨利示範之後，戴爾能理解並且願意跟著做。例如洗澡、剪頭髮、買鞋子、學會獨立上廁所等。此外，在戴爾帶著亨利外出散步時也增加了與他人接觸互動的機會，增進戴爾的社交技巧。在一次戴爾因為ASD症狀而大發脾氣的時候，他失控踢了亨利一腳，父母告訴戴爾為了亨利幸福著想，他們將要把亨利送走。戴爾竟史無前例地對亨利說出「我愛你」並且表現地相當懊悔。平息之後戴爾依然擔心會失去亨利，在睡前不斷重複「戴爾愛他的狗」，隨後竟也說出「戴爾愛媽咪」、「戴爾愛爹地」。讓父母瞭解到戴爾是瞭解愛的，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愛。
另一個故事是《馬背上的男孩》（錢基蓮，2010），是一本由ASD男孩的父親魯伯特寫下的書。這個ASD男孩的家庭也經歷了許多因兒子羅恩的ASD症狀所引起的風風雨雨，他們試了各種療法都不見起色，卻在某天魯伯特帶羅恩散步的時候，羅恩突然跑到鄰居飼養的母馬貝西腳下。貝西平常是馬群中領導者，性情暴躁易怒。魯伯特相當緊張地跟上去，擔心羅恩會被馬踩傷。卻驚訝地發現貝西一反常態的溫和，甚至出現了低頭臣服於羅恩的行為。魯伯特看見對人不理不睬的羅恩竟然與脾氣暴躁的貝西有著特殊的情感連結。本身是一名訓馬師的魯伯特開始帶著羅恩騎馬。並且計畫與妻子帶著羅恩一起到擁有許多馬匹和靈性治療的西伯利亞，嘗試一種新的可能。羅恩也在這段艱辛的旅途中，因著與馬匹的互動，有了許多前所未有的改變。例如開始有自我照顧的能力、與他人溝通互動、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甚至編造故事等。
從這些故事可以看見與動物互動的孩子較有解讀別人非語言訊息的能力，也能從互動過程中逐漸培養起同理心（廖婉如，2008）。而這些都是原本ASD兒童擁有的症狀，這些症狀讓他們困難與一般人互動，困難適應社會生活。然而經由與動物的相處與互動，他們培養出更多能適應社為的行為，這也是ASD兒童家長們期待看見的。
給家有自閉兒的家長
加拿大甚至已經有非營利組織National Service Dogs（簡稱NSD）專門訓練服務ASD患者的服務犬（service
dogs），以提升自閉症的社會互動能力、主動性口語溝通（黃毓涵，2012）。國內的AAT剛開始萌芽發展，目前較多是針對身障者或是老人養護的物理或職能治療。
家中有ASD症兒童的家長，究竟要如何利用AAT來幫助自己的孩子，本文整理出了兩個方向：
第一，尋求專業資源，仔細瞭解相關單位的宗旨目標與治療方針，以及是否有能提供ASD兒童專業協助的專業人員。審慎評估後，再決定是否將ASD兒童帶入動物輔助治療的系統中。以下是台灣目前有的相關單位，分別有犬類與馬匹：
1.
犬類：位於台北的治療犬協會（PATA），開辦各項動物輔助治療教育與服務的技能鑑定、提供動物輔助治療師（Specialist）的教育與訓練、結合各項運用動物於助人專業領域之發展研發與品質管理業務等（台灣動物輔助治療專業發展協會，2012）。社團法人台灣動物輔助活動及治療協會(Formosa Animal-Assisted Activity & Therapy Association，FAAATA；簡稱台灣狗醫生)則與動物衛生檢驗所合作，培訓流浪犬成為狗醫生，並且開辦狗醫生訓練課程、狗醫生篩選測驗與實習培訓、並且成立狗醫生服務團隊（台灣狗醫生，2001）。Dog老師以美國人道協會Delta Society犬類行為訓練系統，提倡不打不罵的訓練方式，教導飼主訓練愛犬成為生活夥伴（Dog老師，2010）。
2.
馬匹：位於桃園中壢的台灣馬術治療中心（The Therapeutic Riding
Center of Taiwan）有馬術治療、治療性騎乘、身心障礙馬術運動、馬匹輔助教育、馬匹輔助體適能以及職業訓練等服務項目。專業團隊當中有物理治療師、馬術治療師、治療性騎乘教練、體適能老師等。服務的對象主要為身心障礙者（台灣馬術治療中心，2004）。
3.
海豚：2003年花蓮海洋公園與中華民國自閉症基金會曾合作將海豚融入ASD的治療當中（陳佳惠、洪嘉駿，2004）。然而目前台灣並未看見相關單位針對運用海豚為治療性動物的AAT有專業的發展。
第二，營造擁有動物的環境－伊甸園模式。最常見飼養在家中的寵物為犬類，家庭中可考量各方面條件，周延地計畫領養一條性情穩定、冷靜沈著、自在且溫馴的狗。雖然犬類本是人類忠心的朋友，然而若要運用動物同伴陪伴ASD兒童，則建議需考量犬種。不同犬種擁有不同與生俱來的個性，並非每個品種的犬隻都適合與ASD兒童相處（Lefebvre等人，2008）。《告別亨利》中曾提到，黃金獵犬是親人又溫馴的犬種，拿雅拉也選擇飼養黃金獵犬亨利來陪伴自己的兒子。
然而，飼養動物並非簡單容易的事情，在飼養動物之前需要考量的因素相當多，包含飼主日常生活中是否能騰出足夠的時間照顧、訓練、陪伴、餵食寵物；是否能撥出一定的預算支付寵物的開銷；居家環境是否適合飼養寵物；家中成員對飼養寵物是否有一致的想法等（廖婉如，2008）。
此外，需要注意的是並非所有自閉症的患者都適合動物輔助治療。當自閉症患者本身對動物有過度的好感、厭惡、有虐待動物的傾向、對動物過敏等皆不適合（黃毓涵，2012）。若自閉症兒童本身有更喜愛的動物，亦可飼養不同種類的動物，不限於犬類。同時，飼養動物的主人也應具備飼養動物的基本知能，特別是要應用於陪伴自閉症兒童時，更需要有動物輔助治療的專業知能。
結語
自閉症患者大都有語言溝通與社交互動的困難，動物同伴們因天生就不使用「語言」溝通，因此能與ASD患者自然發展出「非語言」的社會互動關係。這也是一般習慣使用語言溝通互動的人類要向動物同伴們學習的部分。美國一位動物科學博士天寶．葛蘭汀（Temple
Grandin）正是一位ASD患者，從她的親身經歷以及三十多年鑽研動物行為的研究發現，ASD患者的「圖像思考」與動物的思考方式十分接近（劉泗翰，2006）。這也是之所以ASD患者與動物同伴能親近的原因。
國外已經有許多動物輔助治療相關的單位在運行，其中也已經有針對ASD患者特質訓練的服務犬。從這些動物與ASD患者交會的故事中，我們亦能看見動物與ASD患者之間的特殊情誼，以及動物同伴們的功力。我們也期待台灣能有更多人投入AAT的發展，將AAT對於人類的助益繼續擴展，以幫助更多需要的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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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凱、吳岱穎、鄒國蘇、黃宜靜、郭冠良、吳逸帆、陳建志（2013）。淺談自閉症類群障礙。北市醫學雜誌，10（3），173-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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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i:10.1016/j.ajic.2007.09.005
National Service Dogs（1996）. National Service Dogs [Network
platform]. Retrieved from: https://www.facebook.com/pages/National-Service-Dogs/162428983791084?sk=info&tab=overvi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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